文孕宁都
〇纪红建
豪情
金秋宁都,美丽无比。
徜徉县城,笔直宽敞的迎宾大道、拔地而起的楼群小区、绿意盎然的翠微广场、绚丽多姿的夜景照明……喜人变化,呈现着一种现代美;走入乡野,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那质朴的客家古村落和古民居,浓郁如老酒,古朴而古老的美,无不让人流连忘返,让人迷醉在这大山之中。
翠微广场
然而,这些都还只是表象,宁都真正的美,真正的豪情写在了心灵,流在了血液中,就像那漫山遍野满满的脐橙,黄金脐橙里那满满的甜蜜。老乡们热情的招呼,添满这碗舀那碗的清香可口的擂茶,无不流露出客家人特有的淳朴和热情;那或临江或依山而建的豪华大宅,又无不显现着客家人四海为家、艰苦奋斗的豪情壮志与超群智慧。习惯了大城市人与人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冷漠,自然会被客家人的质朴与热情深深打动。
流亡史诗
一部客家人的迁徙史几乎是一部悲壮的流亡史诗。
时光倒退两千年,中原腹地的战乱、腐朽,使得部分汉族人不得不放弃家园、举家南迁。百万身家可以不要,可祖先的荣耀不可辱没。于是,他们怀揣着祖宗的牌位,沿着大山的足迹一路流浪,到哪都是客,走哪哪是家。无论走到哪里,他们总能在自家的庭院酿出醇香的美酒,在不毛之地开垦出新的家园。
客家人的第一次大迁徙,始于公元4世纪到5世纪之间。与西方的民族大迁徙相比,客家人那整整一个世纪的颠沛流离,显得更为浩大和悲壮。同样的语言,共同的征途,催生出这支桀骜不驯的独特民系。
最早定居在宁都的客民,应该是汉初长沙王吴芮征闽越时滞留的伤残士卒。吴芮强纳金精山女仙张丽英,成为流传两千余年的美丽故事。
最早到达宁都的是躲避西晋“永嘉之乱”的颖川赖氏。赖氏拓土开基,落脚生根,已达年。此后,客民不断在这方土地托足安生,繁衍生息。耸入云天的连绵大山,成为了早期到达宁都的先民的阻隔兵锋的天然屏障。所以,他们大多择深山而居,以策安全。北部地区的雩山山脉,逶迤绵延,群峰耸峙,光米以上的高峰就达余座,其中有33座在千米以上。可以想象,即使这里的先民有中原较为先进的农耕方式,但在聚落尚未发展,力量极其单薄,耕作由桑麦转为稻禾,灌溉非常落后的情况下,先民们的生存是相当艰难的,很难说刀耕火种不是一个较长时期的过渡。
然而,事实上,这里肥沃的土地,宜人的气候,最终成为了他们休养生息的天然乐土。一块块温暖的小盆地留住了中原人,客民从此成为主人。千年之后,反客为主的中原人成就了宁都大邑的地位。
虽已深秋,凉意四起,但当我翻开客家那本厚重的历史长卷时,我依然被客家人四溢的热情包围着。客家先祖远徙他乡,开枝散叶,为客天下,于是,客家人记住了为客之苦。于是,善待他人、热情好客成为了客家人的传统,也注入了客家人骨子里,流淌在了客家人的血液中。
豪情满满
客家人,是一个充满颠沛流离、饱经风霜的苦难的代名词。但客家人又是一个富有艰苦奋斗、开拓进取的光辉的代名词,客家人历经磨难,创造了著名的客家精神和文化——其光荣和辉煌值得客家人引以为自豪。
东龙古村落无疑是他们智慧的结晶,是一颗熠熠生辉的璀璨明珠。这里是绵千年之久的客家古村,亦是清初著名文学家、宁都“易堂九子”之一的李腾蛟的家乡。去东龙村的路上,宁都文友就一再嘱咐我,到了东龙村,见到老的叫老李,见到小的叫小李。我多少有些诧异,问为啥。文友告诉我,这个村多人中98.5%的人姓李,完全是老李家的天下。原来东龙村在唐朝时就建立了,宋乾德五年()李翊俊迁入后,这里逐渐成为李姓聚族而居的村落,到明朝时就已经成为闻名遐迩的富庶之地。
在路上,我就在绞尽脑汁地想象:这个曾经闻名遐迩的富庶村落,如今过得咋样呢?
来到东龙,已近黄昏。虽然不是晴天,但眼前的东龙,却如国画般清晰明了。有百年古杉,有深秋荷塘,有黄牛,有秋收后田野里燃烧稻草垛后的痕遗,还有的村民家正在现场制作薯粉,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个村庄的布局,以及多姿多彩的古代建筑。
满头白发的李良锦,是东龙村一位极其普通的村民。我入乡随俗,叫他老李。老李很高兴,他热情地向我介绍起东龙村的前世今生:东龙村虽然面积只有2.5平方公里,但现存的一大批古代建筑和景观,形成了我们自己的“十景”文化。鼎盛时期,我们村千户聚居,万瓦参差,贸易及闽浙,田产达百亩,至今还留下祠堂48间、民宅余间、庙宇3座等一大批古迹。其中占地多平方米的“百间大屋”,就融祠堂、住房、绣楼、学馆、仓库、门楼、围墙、碉楼、花园为一体,体现了我们祖先高超的建筑艺术水准。老李还充满自信地笑着向我介绍:它用一方山水养育了无数俊杰,仅明清两代就出过科举人才多名;它文化底蕴深厚且传承完整,历史悠久的客家民俗活动丰富多彩、异常活跃,被专家们称为“江南第一宗祠村”呢。
东龙村西南塅上的“东里一望”无疑是东龙先民的代表作。这座总面积约平方米的古屋黑瓦青墙、气势宏伟,因由祠堂、廊房、厢房、绣花楼、仆人房、庭院等多间房屋组成,故当地人一直称之为“百间大屋”。从朝东的大门走进,首先看到的是哨房,随后看到一块约平方米的庭院,庭院西侧是用来接待宾客的“西圃”,再穿过后院则是用作修文习武的“东圃”,里面有上厅和下厅,两侧则是厢房。此外,在古屋的后面,还修建了一堵高约7米、长达50米的护墙。古屋所有的窗户上都装饰着精致的雕花,而且镀有薄金,经过几百年风雨的侵蚀,那层镀金已经风化成了淡黄色的粉末,默默地暗示着自己曾经的显赫。
“一个距宁都县城百里之遥的穷乡僻壤,何以兴建如此多的各式精美建筑呢?”我好奇地问老李。
老李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手一划,自豪地对我说:“纪作家,你别看东龙这地方不起眼,沿途数十里道路尽管坎坷曲折,但却是古代客家人从宁都县通往福建境内的捷径,这也为东龙商贸的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早在清乾隆中期,这里就形成了繁荣的集市。我们东龙人的商业意识又特别强,村里许多人从当地贩运白莲、烟叶、糯米等到福建各地,回时贩回食盐、布匹、海产品等。资本大一些的人,甚至在宁都县城、福建、浙江、湖南等地开设商号,从事批零业务,一些东龙人很快就腰缠万贯,回乡后大兴土木建造豪宅。东龙还有一批士绅,他们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官职,告老返乡后,也纷纷兴建豪宅和祠堂。”
顺着老李手指的方向,我似乎看到,东龙村众多古建筑,每一块砖瓦,无不闪烁着东龙人的文化、智慧和勤劳的光芒。
在走访中我发现,这里的祠堂大部分建有私塾。在一座已经黄土风化的祠堂前,老李告诉我说:“这是村中最早大规模建学堂的先人李白峰的祠堂,他一人连建了4座学堂。在很早,村里就对读书人实行了奖励办法,如果有哪一房内学生学有所成,该房就会将族房的某一片田地的田租作为奖励,这种奖励远远大于付出,对当时推动学习氛围起了很大的作用。”难怪东龙族谱如此充满豪情地诉说:明末清初的东龙村文武举人5人,被授予各种官职者比比皆是,清初著名文学流派“易堂九子”之一的李腾蛟就是东龙学子中的杰出代表,他著有《半庐稿》闻名于世。基于此,这个村子的教育才能达到一定程度的兴盛。
然而,岁月无情,再辉煌的村落,也会呈现落寞背影。看那“百家大屋”里,如今住在里面的只有4户居民,他们是新中国成立后分得其中几间房子的,其他曾经住在这里的居民,大部分在别的地方盖了新房居住,房子破旧了也久久无人修缮。我看到,有些房间破败严重,布满青苔,甚至有的墙体倒塌在地,原本的厢房如今还可以看见被用作养殖家畜,行走其中令人顿感荒凉。这自然也成了积极呼吁保护文物的有识之士的一块“心病”。
老李叹息着对我说:“现在生活好了,而这里的老屋潮湿阴冷,不透风,教育也不便,谁还愿意住这里啊,有钱的人都搬走了。”
是啊,时代在变,环境在变,特别是交通得到极大改善之后,原有驿道不再是必经之路而渐渐被人遗忘,繁华的村落终究变成了历史,村中古建筑无疑走向濒临灭绝的边沿。
宁都傩戏
马灯
元宵节抬古史
然而,我要告诉你的是:岁月的确在侵蚀着东龙先民一手建起来的村建筑,但却无法剥夺他们对客家人精神的传承。有形的是他们的古建筑,而无形的也毫不逊色,深厚的文化底蕴和谐交融形成了东龙村独特的民俗文化景观,傩戏、桥帮灯、采茶戏、宁都道情、竹篙火龙、“割鸡”和“担灯”等等也还鲜活地存在于此。
在百年古杉面前,村里的老人们披红戴绿,手举花灯彩篮,敲锣打鼓地跳起了传统喜庆歌舞“桥帮灯”。“桥帮灯”就是在长块木板桥帮上面扎10盏灯,灯为四方形,木制框架,白纸糊墙,内插蜡烛,纸墙上贴有红红的剪纸图案。有龙,有凤,有孔雀,是幸福安康、吉祥如意的象征。歌舞很传统,在其他地方很难见到,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鲜明地表现了东龙人,或者说是客家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特别是看到他们手中举起的“国泰”和“民安”的牌子,再联想到曾经兴盛,现在仍旧安宁的东龙,无不让人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这就是客家人的美好生活。
“这个只是表演,真正的‘桥帮灯’游灯活动一般在元宵节夜吃过晚饭后开始,神铳一响,一梆梆亮堂吉祥的桥帮灯就扛出了族祠,那时一梆梆桥帮灯连接成了一条几十米长的金黄色长龙,在村里的山野土地游动。”老李手舞足蹈地介绍说。
“有何喻意呢?”我问。
“‘桥帮灯’去了,才能沾上灵气,来年才有好收成。”老李笑着说。
在“百家大屋”,我遇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家里很陈旧,简陋无比,黑咕隆咚。老婆婆头戴黑色的帽子,身穿青色上衣。这个家里就老婆婆一人在,是个典型的留守老人,她正在做晚餐,确切地说她是在柴火锅里烙薯饼——红薯粉饼。
薯饼在锅里烙着,她正在往灶里添柴。瘦瘦的,但却很精神的老婆婆,对于我们的到来,没有任何反感。虽然我听不懂老婆婆的方言,但从她那挂在苍老脸上的笑容,感到了老婆婆的热情与温暖。
“老婆婆,您高寿了?”我问。
老婆婆耳朵还很灵,很快就做了一个“八”的手势。
“薯饼是不是您自己做打的?”我问。
老婆婆点了点头。
“您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我有点担心地问。
同行的文友很快将老婆婆的话“翻译”给我听:她住在楼上,有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还在宁都县城买了房子,他们经常回来看她。
实话说,离开农村多年,完全已经习惯了城市化生活的我,看着老婆婆的晚餐,着实有些不习惯。然而,就在我的思维转入短暂思索之时,老婆婆却麻利地用筷子夹了大大的一块薯饼,送到了我嘴边。
我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接过老婆婆手中的筷子。我知道,这是老婆婆的一番心意,更是客家人的热情。接筷子时,一不小心,薯饼掉到了灶台上。我看到,灶台是水泥的,并不是那么干净清洁,甚至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心里想了一下,但并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再次夹起,往嘴里塞。没想到,这长相土气的薯饼,一到嘴里,就立即让我感到甜甜的、香香的。
“好吃!”我接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当我再注意老婆婆时,发现她正坐在灶台下的石头上,一个劲地朝我微笑。我对薯饼的喜爱,无疑是老婆婆最开心的事情。
离开时,老婆婆再次夹起一块大大的薯饼,并说,喜欢吃,就多带点路上吃。
我怎能拒绝呢!老婆婆的薯饼,就像她的热情与微笑一样,是客家人的阳光雨露啊!
挥手告别东龙村时,老李留给我他最美的微笑:“纪作家,我们村入选了江西省第三批历史文化名村,年被评为中国民族优秀建筑——历史文化古镇示范项目和赣州市乡村旅游示范点,年还被评为中国景观村落。过几年,你再来,会更美的。”
就冲着他们这股豪情,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浑厚
深秋的宁都依然生机盎然,蓝天白云、碧水荡漾,姹紫嫣红、芳香扑鼻,充沛的水分,滋润着这方土地的秀美。滋润的不光是自然景观的秀美,更是人文景观的奇特。
吟社、学馆,魏禧、罗牧、段文星、管轶、黄抡堪等等,古代的、现代的,文化的、科学的,一个个充满宁都特色,朴实而响亮的关键词,让这片土的秀美充满灵气,浑厚无比!
巍峨凌空
巍峨凌空——壮观翠微峰!
巍峨凌空——妙哉“文乡”!
去翠微峰前,我就从两篇文中了解了她——
《翠微颂》,一篇充满古韵的诗词:“……八峰莲花开,马脑石鼓擂。系马一拳石,石仓暗堡垒。朝阳展三指,道长瞰神龟。合掌西北望,猪猫龙虎归。聚缘浮生梦,老人镜前窥。踏米且卖药,仙人荷苞坠。仙猴划船去,月光皮影随。文庙一草亭,植松半庐围。一线天光隙,乌谷罗汉肥。勺庭桃花红,易堂飘丹桂。春井涨秋池,摩巅风云会。西周古猎场,翠岗沐朝晖……”
翠微碑廊
《翠微峰》,一篇充满现代情趣的散文:“如果说梅江是赣江的源头,如果说赣江如一根串绳,串联了诸多的‘珠玑’,那绳头上的两颗‘瑰宝’,一是永宁寺,二就是翠微峰……翠微峰风景本来就非同一般,更因为魏禧和‘易堂九子’名声在外。攀爬过翠微主峰的人都知道,主峰难爬,但爬到顶峰,却别有洞天。当然不是洞,是绝壁峭崖上的一方绿洲,那儿有足球场大小的地方,茂竹修林,草青花红,很难想象绝壁断崖之上,竟然有泉,岩石上还凿有一方凹地有一汪水……‘易堂九子’是别出心裁的,他们找到个独特的地方讲经论道。那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地方,在那能一览众山小不说,且能看见县城,甚至能看到街上蚁动的人群。想象先贤们的心境,他们是轻松的,异族和大小汉奸横行于市,也只是存活于九子们的胯下,虽然有些阿Q,但先贤们却以此让自己神清气定心平气和,不为世俗所诱,也不为强权所惧,更不为阴霾所惑,至于清贫、孤寂,暑热冬寒……更是不在眼里。因此能在峰顶云端,泼墨以作文,说古论今,谈笑天下事,真可谓云端峰巅处,泉润好文章……”
前文作者是宁都一县之长刘勇,一脸的豪情,一脸自信的笑容。当他给我讲起创作此文的初衷时,让我感觉出翠微峰的魅力,以及一个文化大县县长肩上的重任和担当精神:
虽然我不是宁都人,但我与宁都有缘,35年前我在这里读书,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而又充满感情,这里便成了我一生的牵挂。年机会来了,我来到这里当县长,当时我既兴奋又自感压力大。宁都与其他地方大不一样,自古有“文乡诗国”之称,南宋时成立的“江湖吟社”就已经享誉全国了,清朝初期创立的易堂学馆位列当时“三山学派”之首。“文乡诗国”的金字招牌,我们不仅要稳稳当当扛好,还要不断擦亮,不能坐吃山空啊,要传承,要繁荣,要不断地添砖加瓦。
于是,在我当县长的头一年里,我走遍了宁都的每一个角落,到翠微峰更是不下百次。虽然到翠微峰的次数多,但每次来,都有新的感受,新的收获。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受,加之爱好文学,于是就写了《翠微颂》。因为是诗词,怕读者看起来费劲,我加了几页注释。但我感觉读起来还是费劲,我准备把它写成散文《翠微峰记》。
让我们一起期盼刘县长的《翠微峰记》吧!
后文作者是我的老朋友张品成,算起来他还算是我的老乡。出生于湖南浏阳的他,从年随父母下放宁都石上,一直到年中学毕业考上江西师范大学中文系,他求知若渴的青春岁月都是吃着宁都的大米,喝着梅江的水成长。后来,他走上了文学创作这条道路,并成为全国颇有影响的作家,与宁都这片热土对他的滋润不无关系。
说起翠微峰,品成老兄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语:
中学时期我是在宁都度过的,那时常去翠微峰,但一直没攀过主峰。高中毕业那年,我和同学又去了一回,那回咬着牙爬过翠微主峰,当时是胆战心惊的,有传说那里有屈死鬼阴魂不散,总有人攀崖时坠入深壑命亡山野,最典型的说法是“文革”中红卫兵长征,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将攀登此峰,结果真有人失足摔死……
翠微峰,品成老兄有挥之不去的记忆,自然成为了他一生攀登的文化高峰。
阅读、听说,与亲身体验肯定有着不同的感受。来到翠微峰下时,同样是个太阳将要落山的傍晚了。傍晚的翠微峰更加壮观,远眺色如丹霞、巍峨挺拔、壁立如削、气势雄伟,近观险峻秀丽,仅一石缝供单人攀援上山顶,无不让人感到惊险刺激。
从景区工作人员处我了解到,翠微景区以其丰厚的文化积淀凸显。以清初三大散文家之一魏禧为首的“易堂九子”,在翠微峰峰顶建有“易堂”,并在这里办馆兴学,潜心著作,留下传世之作三十余种上千余卷,使宁都在“诗国”美称之上,又添“文乡”之誉。此外,这里曾经兵家争夺硝烟不断。翠微峰景区关隘险恶,易守难攻,素为兵家征战之地,历史上农民起义军多次与反动武装在这里发生激战。翠微峰战役是解放军渡江后最大一次山地剿匪战,著名电影故事片《翠岗红旗》就是以此为题材摄制的。
当我们蠢蠢欲动,提出要攀登顶峰时,景区工作人员摆着手说:“天已经晚了,上山危险,上山的门已经关了。”不得已,我们只得攀到进入独径的门口,朝上面观望一番。
我默默思索,是什么让翠微峰如此巍峨?肯定不只是文和诗。气节!对,宁都人骨子里一脉相承的那种高昂的气节。
在文友的讲述中,我渐渐走近巍峨凌空的翠微峰——
魏禧虽然算得上是宁都县城的一个富二代,但他自幼勤奋好学,抱负远大,最终成为了清初三大散文家之一。他的文章大多是颂扬民族气节的人和事,表现出了浓烈的民族意识。
顺治二年()七月,由于南明降清将领引兵进入江西,江西人民的抗清斗争蜂拥而起。顺治三年,江西北部诸郡相继被清军攻破,战事移到赣南地区。南明隆武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杨廷麟督乡勇巷战,兵败投塘自尽。宁都一带饥民和抗清武装并起,他们勇敢地担负起抗清使命,组织各种武装,抗清起义大小数十处,遍及瑞金、石城、兴国、龙南、赣州、宁都等地。
“赣州十二属邑,皆负山依阻,地迫闽粤,故昔称多盗,而天下稍稍有事,则蚁聚蜂起,揭竿假名义者,不可胜数。”后来魏禧如是说。
从魏禧的话语中也不难看出,这一带农民具有强烈的反抗精神。
明朝灭亡,魏禧悲痛万分。于是,他与兄弟魏际瑞、魏礼,加上李腾蛟、彭士望、邱维屏、林时益、彭任、曾灿等9人,来到他父亲魏兆凤在明亡后隐居翠微峰筑起的易堂隐居。他们以砥砺廉洁、讲求世务为主,人格都很高洁,文章以气节名气神州。在九子中,又以魏禧的成就最大,特别是在隐居翠微峰的这30多年里,他对清王朝始终持不合作态度,表现了对故国始终不渝的感情。
是呵,以魏禧为代表的宁都人,赋予了翠微峰巍峨凌空气势,故刘县长和品成兄的笔下,翠微峰自然巍峨凌空,自然也饱含着他们对先辈文化高地与高尚气节的向往与追求。
遍地诗者
诗?
星光般镶嵌在宁都的历史长河!
金光般铺满了宁都的漫山遍野!
那么,诗的灵气与诗眼又在哪里呢?
我觉得黄抡堪老人就是一位执着的诗者,灵气与诗眼就在他那水源不竭的胸膛里。
黄老今年七十有五,是赖村镇围足村土生土长的村民。虽然他只是农村一位普通艺人,但他的名字却传遍了整个宁都及周边县市的村村寨寨。曾身兼编剧、导演、琴师数职的他,带领的是一个村级业余剧团,先后被团中央、省革命委员会授予“新长征突击队”“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先进集体”等光荣称号,中央电视台、省电视台还曾为该队播出过长篇纪录片。8年,该队又被中宣部、新闻出版总署评为“全国服务农民服务基层文化建设工作先进集体”。他本人也是江西省先进文化工作者。
怀着一种崇敬的心境,我来到了围足村。虽然来之前对卫东文宣队有所耳闻,但当那座名为“卫东文宣队展览馆”的巍峨漂亮的4层大楼展现在我眼前时,我着实吃惊。这可不是在大城市,不是在经济发达地区,而仅仅只是在一个贫困地区的小村。这个文宣队,也仅仅只是这个小村成立的一个业余剧团。赖村镇的宣传委员刘经恒告诉我:县委政府对卫东文宣队高度重视,对黄抡堪他们给予了充分肯定,并给予了大力扶持。“卫东文宣队展览馆”今年建成,从选址到筹措资金也是认真倾听群众呼声、反复征求意见、多方论证,最后集体决策的。既解决了文宣队几十年积累的剧本书稿、演出道具以及荣誉奖牌保存难的问题,又解决了无排练场地的问题,受到了全村群众的称赞。
1楼被围足村委借用,有便民服务站,有老年活动中心。我跟着刘委员来到了2楼。我想,谁来,谁都会被这个民间的、非官方的展馆所吸引,所折服。这里有卫东文宣队成立45年来演出的各类道具,如二胡、笛子、锣鼓等乐器,还有灯光道具、幻灯片、音响,以及各个时期的各类演出服装。45年的演出,更是让展馆荣誉满满。刘委员告诉我:黄老师一手经营的资料室也在2楼,3楼正在设计,要建一个更大的展厅。
黄老正在资料室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等着我们的到来。虽然是古稀之年,但一看就是个精干之人。他拥了上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来不及先听黄老介绍文宣队的创业史,我便迫不及待地看起他用一生的心血凝聚起来的这个“宝库”。资料室干净整齐,所有的资料分门别类,一目了然。队务资料、剧本资料按种类完整地摆放在书橱里,从年到现在,完整无缺,有自编歌曲、自编歌舞、自编表演唱、自编说唱、自编曲艺、自编剧本,移植表演唱、移植歌曲、移植曲艺、移植现代小戏、移植古装小戏、移植古装大戏,以及布景道具表等等。里面还有文宣队当年的大事记、每天的排练节目表、每场会演的节目表、队员每天的考勤记录,甚至工分簿、请假表等。
“为了记录,我刻印机都用坏了3个。”黄老告诉我说。
在好人好事登记簿上,我看到年4月8日的记录:做花棍要铜钱,水秀主动拿来2只,贵仁把电筒上的1只也献出来了;4月9日记录:小荣主动交来铜钱3只做花棍,小连听说即将要下队演出,脚病未好,也赶来排练……
语言朴实而简练,水秀、贵仁、小荣、小连等人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用行动书写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卫东文宣队。
在一张年春节期间各生产队及社员以及外单位同志,为文宣队添置而捐献的红榜面前,黄老告诉我:“我记得当年有一个叫欢音的小朋友,虽然他只捐了1分钱,但却对我们鼓励很大,我把他的名字也写进了红榜。后来,这个小朋友看到了,十分高兴,说黄老师做事真认真。”
钱真的不在多少,重要的是,卫东文宣队真的凝聚了许多百姓的感情。可能,这也是黄老他们坚持把文宣队办下来的理由与动力。
“中国作家革命历史题材文学创作基地”揭牌仪式
在一张毛笔字写的公告上,我看到了卫东文宣队的“八不论”公约:不论白天黑夜,不论晴雨寒热,不论生活好差,不论路程近远,不论演出场地,不论时间长短,不论观众多少,不论演员多少。
与其说这是公约,不如说这是他们的承诺,重若千斤的承诺!
黄老是卫东文宣队3个创始人之一,其他两位都已经作古了,只留下了他还在文宣队义务劳动。黄老告诉我,年冬,在宁都县赖村公社卫东大队筑水库,他们组织工地上多才多艺的年轻人收集工地的好人好事,配上二胡、笛子、锣鼓等乐器,自导自演。水库筑了3年,他们唱了3年。水库筑完了,文宣队并没有解散,正式命名为“卫东文宣队”保留下来。
“演些什么呢?”我问。
“与乡亲们长年累月劳动生活在一起,戏里写的是乡亲们的身边人,演的是乡亲们的身边事,说的是乡亲们的心里话。有歌颂劳动生活的《红太阳照亮高岭水库工地》;推广科学技术的《矮秆良种好》《及时灭虫夺高产》;表扬好人好事的《向宋才秀学习》《新事新办》;抨击社会丑恶的《“三把皮”就医》,还有民兵节目,以及针对计划生育的节目等等。”黄老如数家珍。
黄老还告诉我,文宣队都是自力更生,自己编剧本,自己做道具,甚至自发地组织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那时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是家常便饭,哪像现在,还要国家主席发起组织批评与自我批评。
“卫东文宣队虽然坚持了45年,取得了巨大的成绩,但也可能不是一帆风顺。你感觉最艰难的是什么?”我问。
“卫东文宣队发展到今天,应该说经历了3个艰难时期。”黄老皱着眉,想了想说,“第一个艰难时期是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因为按政策,要把大队分开,分成原来的两个大队,原来的文宣队也就一分为二了。于是,原来10多个人的队伍,分出了一大半,只剩7个人了。没演艺人才不行啊!我一着急,就在村里一下招了14个小学毕业的学生,把他们召集在一起搞了20天的培训。当时请不起老师啊,我就利用自己平常积累的知识对他们进行培训。当时各项费用共花了块钱,为了节省开支,我们自己带米带菜,洗漱用具也是自己从家中带来。20天,我们排出了一台节目,并且所有的队员全部上。20天,我们就恢复了文宣队。”
历史变革期,辐射到了普通百姓的方方面面。那第二个艰难时期是在何时呢?
“第二个艰难时期,是在年分田到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当时农民分到田了,高兴了,自由了,有很多人都外出打工去了。于是文宣队又没人了,当时集体没钱资助,我就自己攒钱办。但办起来很艰难,我也有过放弃的念头。好在村、公社、县里三级领导都相当重视,鼓励我要把文宣队留下来。他们对我说,你不要走,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剧团散了伙,要把剧团办好。毕竟卫东文宣队在年就评为了全国的先进剧团,据说这还是全国最早被评为先进的村级剧团。队伍不能散伙,没钱怎么办,自己想办法吧。当时公社有礼堂,我们既包场,也卖票,在农村一般不会卖票,很多时候是义务演出,钱虽挣得少,但还能勉强生存,一直办到年。”老黄说。
“第三个艰难时期呢?”我问。
黄老有点激动地说:“第三个艰难时期是年,这时改革开放已经深入人心了,村里的人都到外面,特别是年轻人,都到广东、上海、海南等沿海城市打工去了。由于演出基本上没有收入,所以有的队员外出打工了,有的则被请到外面的剧团演出了。这时候的秩序乱了,文宣队又没法生存了。这年剧团停了。我不甘心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经过努力,年又恢复了,但马上又叫停了。为什么呢?人才流失了。到2年,我再次提出要恢复文宣队。公家没钱,我只得找到一个到外面做生意发了财的老队员,他捐了一些钱。于是,我又招了7个孩子,花了5个月的时间培训他们。经过努力,7个人很快就排了3台戏,2台大戏,1台小戏,到处演出。”
“现在剧团情况如何呢?”我问。
“我已经退居二线了,只是负责整理整理文宣队的资料。现在的队长是黄九皇,主要负责剧团的管理工作,同时他也是剧团的台柱子,为了这个剧团他也是操尽了心啊。现在剧团里共有17名演员,每次演出期间,演员们每天都能拿到到块钱的收入。由于剧团演出有了收入,而且未来有着很好的发展空间,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加入到这个队伍,为剧团的发展注入了新生力量。”黄老说。
听着黄老的讲述,我又看了看那整齐有序的档案,问他:“剧团停办的时候,这些资料又是如何保留下来的呢?几十年的档案,一直没有出现过断档,它的历史也通过档案完整地呈现了出来,不容易啊!”
“不办时,要不要这些资料,我确实动摇过。当时就有人跟我讲,剧团都不办了,还要什么资料嘛,更何况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级业余剧团,资料也只不过是废纸一堆。但经过思想斗争,我还是保留下了这些资料。我想,虽然剧团不办了,但留下了这些东西,至少可以证明我们曾经做过什么,记录下了一段历史,也有可能会成为一件有意义的事。那段日子,我没事就来到库房里看看我们曾经演出的道具,看看当时记录保存下来的各类资料。拍拍上面的灰尘,翻一翻。”黄老笑着说,“一开始是我自己搞档案,按照剧本分类。后来专家来了,他们说,你这些资料珍贵啊,在全国极其少见,堪称是国宝级的东西。专家还指导我,说不是这样搞,要分年,于是我就按年份整理。后来按照省里的样本,我先后整理了4次。那时老婆身体不好,但是为了赶时间,我很早就过来整理资料,很晚才回去。”
“年江西省文化厅开展全省范围的文化剧团档案整理和研究,由于宁都县专业剧团的资料不全,卫东文宣队的档案就成为了代表宁都县文化剧团发展的一个缩影。”刘委员补充说。
告别时,黄老送给我一张沉甸甸的A4复印纸,上面是黄老手写的卫东文宣队45年(年11月至年9月)统计——入队人数:人;排练节目:7个;自编节目:个;发表作品:27篇;获奖节目:25个;演出:场次;观众:万人次;出席各种会议:75次;集体和个人获奖:次……
在我看来,虽然这只是黄老手写的一张统计,但它不仅仅是一张纸,而是一张凝聚着心血和精神的纸,远比城市里那些电脑制作出的漂亮雅致的统计表格沉重。这种精神,在日益浮躁的当今社会,显得特别珍贵。
黄老还紧紧握着我的手,向我嘱咐道:卫东文宣队能坚持到今天,是全村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是上级党委政府历来重视和支持的结果,是客家人热爱和看重文艺的结果。
祥龙闹春,宁都县田头镇
离开卫东文宣队展览馆,刘委员才告诉我说,黄老是个不言苦的人,再苦再累的事,他都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从事党的方针政策宣传工作是件极不容易的事,对于黄老这位“编外”宣传员更是如此。也没什么新办法,就是学习。以前学习党的方针政策全靠一部收音机,每天早晚都要听,听到好的就记下来。有时到外找不到笔和纸,就用黑炭记在地上或墙壁上,然后反复诵读把它记在脑子里。黄老为党的理论宣传工作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可他对自己和家人却亏欠太多。
刘委员说,年,黄老带着文宣队来到邻县于都演出,本来计划演出半个月,没想到,文宣队被一个村一个村地“抢”着去演出,不断地加场,结果连续唱了3个月。因为当时通讯不方便,乡下许多村都还没有电话,无法联系,当黄老带着文宣队回到家时,才得知他80多岁的老母亲在一个月前已离开了人世。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做出《关于加强计划生育工作严格控制人口增长的决定》。为配合此《决定》精神的贯彻落实,县里要求卫东文宣队编一台戏到各乡镇巡回演出。那几个月,黄老几乎日夜待在队里写剧本,家里的所有事情都丢给了老伴。不幸的是,54岁的老伴一人在家时突发脑溢血晕倒在地,因救治不及时离开了人世。
老母亲和爱妻的死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但却并没有动摇年近花甲的黄抡堪为卫东文宣队工作的决心。许多人都不理解黄老,说他太痴、太傻,但黄老却认为,他是党培养的师范生,也受党教育多年,为党工作,他乐意。
刘委员还告诉我,以黄老为首的卫东人,用自己的执着感染了家人、亲戚、朋友,以及广大村民。为了支持剧团发展,许多村民都是义务来帮助。特别是剧团的年轻女演员,虽然后来大都嫁到了村外,但只要剧团需要,娘家人一声招呼,她们就会回来,二话不说,换上服装,上台就演。围足村的文化气息,自然可想而知了。
“其实,黄老一家就是最好的诠释。黄老的女儿13岁就进了剧团,并一度成为台柱子,后来嫁到其他村去了,不演了,但还是经常回来,给娘家的剧团捧场。大儿子虽然在家种田,但却是个颇有才华的诗人,儿媳妇也热爱文艺,同时还帮黄老整理档案资料。小儿子不仅喜欢文艺,还凭着这个本事‘混’进了部队的军乐团,甚至参加了国庆60周年大阅兵的军乐表演。”刘委员说。
是啊,宁都大地有这样的歌者和诗者,她能不浑厚吗?
本色
在宁都烈士陵园,我看到这样一段文字:整个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宁都人民紧紧团结在“镰刀斧头”旗帜下,参战者达23万多人次,5.6万多人加入红军(平均每5人中就有1人是红军),数万人为国捐躯,有名可查的烈士就达1.67万多人。
这就是危难时刻的宁都!
这就是原汁原味的宁都!
这片山水秀美,文思泉涌之地,更是一片被鲜血浇灌的炽热土地。宁都人几多豪壮,也难免有几分惆怅。
英雄之路
行走在宁都这片炽热的土地上,我无法不心潮澎湃。这里曾诞生过中共苏区中央局、苏维埃中央军委、少共苏区中央局、红军第一部无线电侦察台、红军第一支无线电通讯队、红五军团和少共国际师,爆发过震惊中外的宁都起义,召开过“黄陂会议”“青塘会议”“宁都会议”和中央苏区北部11县经济建设大会等会议……
这里是英雄的战场!这里是成就英雄伟业的必经之地!
红军的5次反“围剿”,无疑是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大事。伟人毛泽东说:“十年的红军战争史,就是一部反‘围剿’史。”中央苏区的5次反“围剿”战役都与宁都县紧密相连,它是第一次反“围剿”的红军集结地、指挥部和主战场之一,第二次反“围剿”的决策指挥中心,第三次反“围剿”的主要战场之一,第四次、第五次反“围剿”的巩固后方和大本营。
中国工农红军第一部无线电侦察台旧址修复工程竣工典礼
而在当时,对于毛泽东来说,他即将或正在走入逆境,走进人生的低谷——经历三起三落。但这同时也是英雄的必经之路,历练之路。
很多红军将领都从中得到极大的锻炼,朱德、彭德怀、陈毅、林彪、聂荣臻、罗荣桓、刘伯承、叶剑英等英雄,都曾在宁都生活战斗过,建国后他们都成为了威震神州的将帅。
前3次反“围剿”实践,不仅打败了十数倍于我军的敌人,而且形成了红军的作战原则,亦即毛泽东军事思想。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中也曾说:“到了江西根据地第一次反‘围剿’时,‘诱敌深入’的方针提出来了,而且应用成功了。等到战胜敌人的第三次‘围剿’,于是全部红军作战的原则就形成了。这时是军事原则的新发展阶段,内容大大丰富起来,形式也有了许多改变。”
苦与难,没有把他们打垮,反而磨砺了他们的革命意志,让他们更加坚不可摧。
为什么中央苏区的反“围剿”战役,前几次都以宁都为大本营和主战场之一呢?
宁都县史志办主任告诉我,在当时,宁都地处根据地的中心区,并且早在大革命时期便建有了党的组织,到年冬全县80%的地区都建立了党、苏维埃政府、革命武装,并完成了分配土地的任务。毛主席曾回忆说,在宁都,有优良的人民条件,人民都积极地援助红军反对白军,如封锁消息、侦察、运输、参战等等。确实是这样。后来朱德的夫人康克清也曾说过,在宁都,有吃的,住得下。时任红4军第12师师长的萧克后来也回忆说,那时候我们几万部队驻在黄陂、小布地区,粮食一点都不发生困难。时任红12军政治委员的谭震林后来也感慨万分地说,黄陂战斗后,我们那样多人的部队,在敌人几个师之间仅有20华里间隙的地带偷越过去,没有当地群众的保密是不可能的。
是的,反“围剿”考验着红军,又何曾不考验着宁都人民呢!
在梅江镇背村与径口村之间通往翠微峰道路南侧,我看到了已经初具雏形的中央苏区反“围剿”纪念馆。纪念馆为三层,呈“火车头”形状,大门一看便知是个“子弹匣”,寓意着“枪杆子里出政权”。
“反‘围剿’纪念馆原来就有,这是经中央批准新建的。建设的目的,是为了再现中央苏区反‘围剿’战争的壮阔历史画卷,纪念中央红军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纪念馆将主要展示红军开辟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及前三次反‘围剿’战争,力求让纪念馆通过声、光、电等现代化手段生动全面地再现当年反‘围剿’战争场景,使纪念馆成为重要的国防、军事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史志办主任如此介绍。
因为纪念馆内部还在建设之中,我只能在广场上远观。在纪念馆前的一个石碑简介中,我看到:纪念馆建设工程占地面积.67平方米,总建筑面积.6平方米,建筑层数为地面二层,局部三层,纪念馆高度为16.4米,纪念塔高度为30.10米,建筑合理使用年限为年。
然而,激烈、悲壮、浩瀚的中国战争史、革命史,它的深远意义,已经远远超越了时空,遨游在了历史的上空。
小布镇位于宁都县西北部。漫山遍野的茶园,似乎在告诉人们,这里是个林业大镇,是“茶叶之乡”。一打听,果不其然,小布出产的荷木、楮木家具远销省内外,花菇、茶叶、油茶声名远播,“小布岩茶”还曾获省优、部优名茶称号和年上海世界博览会金奖。
虽叫小布,可千万别小看了它,在它地盘上发生的历史大事均与中国革命的命运与前途息息相关,它可是中央苏区的革命重镇,是中共苏区中央局和中华苏维埃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的诞生地。在当时,这里不仅山好水好,还是个经济繁荣之地,有钱人不少。
红色旧居遗址大多集中在赤坎村,让人惊奇的是,红色旧居大都保存完好,这在全国恐怕少有。行走在遗址群之间,有点让我目不暇接,有中共苏区中央局和中华苏维埃革命军事委员会成立旧址暨毛泽东同志旧居,有朱德同志旧居,有红一方面军总司令部旧址暨中国工农红军第一部无线电侦察台旧址,有红一方面军总交通队旧址,有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旧址,有苏区军民歼敌誓师大会旧址,有医院旧址,有红一方面军总政治部旧址,有红一方面军总部旧址,有“公审张辉瓒大会”旧址。特别让我惊奇的是,在熊家祠、龚家祠墙壁上,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80多年前红军领导、战士们书写的标语。
从老乡的热情,我感知到,小布的红色旧址群能保留如此完整,得益于这里老乡们的精心呵护。
毛泽东同志旧居,正面左边墙壁上依然保留红军写下的“争取江西首先胜利”的革命标语。旧居里有毛泽东、项英、曾山、徐特立等老一辈革命家的办公兼卧室旧址。村民介绍说,红军长征后,国民党兵在村里放火焚烧,只有这一栋没被烧毁。
“那为何?”我问。
村民说,听说当时一个姓龚的老婆婆挺身而出,带领全村妇女孩子跪倒在地,哀求他们不要再烧了,并打出了情感牌,对国民党兵说,你们家里也有老婆孩子,也要吃饭睡觉,都烧了,叫我们住哪啊?在她的话语感动下,国民党兵才停止焚烧,这栋房子就这样保存了下来,成为全村唯一没有被烧毁的古屋。
真是托毛主席的福啊!
如今这位姓龚的老婆婆早已不在人世,但她的儿孙们还在。他们在讲述这个故事时,脸上透出一种荣耀。我还听说,直到现在,这个村子的龚姓人家,每年的新年初一,都会自觉地来到这里,商讨出资修整房子的事……年年如此,已经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熊家祠,已经是百余岁的高龄了,这里曾经是红军战士居住的地方。在这里我碰到了一个个子不高、黑瘦黑瘦的中年人。他叫熊天星,是个下岗工人。他向我介绍说,他家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如果不是他家住在这里,进行保护和维护,早就倒掉了……
能不让人感动吗?这不仅仅只是几十年风风雨雨里的守护,更是灵魂的坚守!
在宁都县城有条路叫“博生路”,这是宁都人为了纪念他们的先烈赵博生。出生于河北黄骅,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后来成长为红五军团兼十四军军长的赵博生,其经典“作品”便是策划指挥了震撼中外的宁都起义,成为了中共早期统战工作的光辉典范。
县城梅江镇一幢二层古朴的青砖结构西式建筑,原为耶稣堂牧师的住房,便是宁都起义指挥部旧址。82年前,这里是宁都起义的指挥中枢。陈列室里,那一个个场景、一件件文物、一幅幅图像……无不让人思绪万千。
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赵博生先后在皖系、直系、奉系军队中任职,后又转入冯玉祥的西北军,任旅参谋长、特种兵旅旅长、军参谋长,参加过国共合作的北伐战争。其间受共产党人刘伯坚等的影响,倾向革命。他曾亲自创作《革命精神之歌》在部队教唱:“侧耳倾听,宇宙充满饥寒声。警醒先锋,个人自由全牺牲。我死国生,我死犹荣。身虽死精神长生……”
然而,年任国民党军第26路军参谋长时,他被调到了江西“剿共”战争前线。“九一八”事变后,他坚决反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同时,他还与在第26路军中的中共特别支部取得联系,并表示:我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这年10月,中共中央批准赵博生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2月14日,在蒋介石准备清除26路军中的共产党员的危急时刻,赵博生和季振同、董振堂等率所部1.7万多名官兵在宁都起义。起义部队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5军团。他先后任红5军团14军、13军军长,军团参谋长、副总指挥,带领部队参加了赣州、漳州和南雄水口、建(宁)黎(川)泰(宁)等战役战斗。
年初,国民党军集中4个师的兵力分两路向江西资溪、金溪、南城苏区进犯,赵博生奉命率领红5军团3个团据守长源庙一带山脉,配合主力在黄狮渡一带消灭敌人。他指挥部队连续打退数倍于己之敌的疯狂进攻,坚守住了阵地,出色地完成了箝制任务。不幸的是,1月8日与敌人展开激烈的肉搏战时,赵博生在与敌人相距只有百余米的地方指挥,壮烈牺牲,时年36岁。
在赵博生烈士陵园,我看到烈士雕像高高矗立,迎着深秋的暖阳,发出熠熠的光辉。他与数以万计的宁都英雄一样,用自己的精神与鲜血,滋润着这片土地。
还有县城大校场,少共国际师成立地……
宁都文友如此感慨地对我说:“为了红军,宁都不仅贡献了物资、男人、女人,就连儿童都贡献了。”
走向本真
宁都,这块红色的土地,作为中央苏区的核心县份,中央苏区前期的政治军事中心,中央苏区反“围剿”的红军集结地、决策指挥中心和主要战场之一,孕育毛泽东军事思想和实事求是思路路线的重要地域,在中国革命通往成功的崎岖道路上,它是一座绕不开,也无法绕开的山峰。然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片土地的红,却显得有些暗淡失色,甚至在某个历史时期讳而不言。
那是为何?
我来到了宁都东山坝镇小源村。81年前,史称“宁都会议”的苏区中央局全体会议,就在村里这个叫“榜山翁祠”的曾家屋里召开的。
“榜山翁祠”地理位置相当好,视野开阔,后面是山,前面近处是一大片荷塘和水稻田,远处是连绵的山峦。站在这里,翻开历史的书页,是毛泽东被冷落、被排斥的一幕幕。
年10月3日,在极其严峻的气氛中,苏区中央局会议在江西宁都小源召开。小源山林茂密,风景优美,有很多地主庄园。中央局的会议,气氛十分凝重,随着批判加温,大家说话声一句比一句高,头发有些凌乱的毛泽东沉默不语,这一段时间经常低烧的他,一支接一支抽着烟,有时还不断咳嗽几声。
这个会,是在敌强我弱、敌大我小的情况下,王明“左”倾盲动主义的所谓“积极进攻战略”同以毛泽东为代表的“积极防御战略”斗争的总爆发。
会议最后在毛泽东是否继续留在前方指挥作战问题上发生尖锐的意见分歧。周恩来、朱德、王稼祥等主张让毛泽东继续留在前线,“左”倾领导人则坚决主张调毛泽东到后方去做政府工作。面对这种情况,毛泽东感到非常气愤,于是,便违心地提出请“病假”的要求。
史书是如此记录那刻毛泽东的心情的——毛泽东掩盖着内心的痛苦说:我既然得不到中央局的信任,继续留在前方是不合适的。我现在身体不好,痰中带着血丝,时常低烧。我向中央请一个时期的病假。至于回不回前方,我服从组织决定。说完,他缓缓站起,看看大家,说了句善解人意的话:也许还有些话大家当着我的面不好讲,我现在退席。说完,毛泽东满怀惆怅,缓缓走出会场。他实在不愿意离开他倾注了全部心血和希望的红军。
掩卷思索,在这次会议后,毛泽东被解除在红军中的领导职务。这不是孤立的、偶然的,围绕宁都会议和解除毛泽东军权,台前幕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如他与“左”倾冒险错误领导人在军事上的分歧,苏区中央局对富田事变处理的严重错误,导致一些领导干部和群众对任代理书记的毛泽东不满,不与王明“左”倾教条主义错误妥协,毛泽东在赣南会议受批判,即便他被解除了军权,仍旧继续挨批。毛泽东这种挨批、受冷遇的际遇,直至中央红军长征到遵义时,才得到彻底改观。
在“榜山翁祠”后面的一个小坡上,是宁都会议期间毛泽东的住所。房子很破,但地势较高,便于观察敌情。现在里面还住着一个70多岁的老人,老人不在家,但门敞开着,似乎在向我们讲述80多年前那个叫毛泽东的青年人的复杂而又纠结的心事。
不可否认的是,虽然在宁都的岁月,是毛泽东政治生涯的低谷时期,留下了许多忧郁与伤心。但他心中的信念从未动摇过,他一次次被李立三、王明和中央、省特派员打击批评,排挤、撤职或落选,虽然他心里很不愉快,但从没有过激的行为,总是以大局为重,默默地服从或遵从,表现出对自己选定的信仰和党组织无比的忠诚。毛泽东从未在落魂时消极过,被无情地批判,被罢免军权,被落选书记要职……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从高空跌落到低谷,他都未想过要退出中国共产党。他之所以还留在这个党内,是因为他坚信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终究会到来。他以自己的豁达胸怀,坚信自己所提出的方向和路线的正确,每次事情过后,实践证明,他都是对的。
人“下岗”了,但他的思想不下岗,他仍然在积极地思考,他还鼓励他的亲人要好好工作,忠于革命。这也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通往成功的大门。
“虽然宁都会议后毛泽东失去了兵权,后来虽然受历史原因的影响,党史违背本真把宁都的历史地位淡化了,但宁都为中国革命做出的贡献与牺牲不容易抹杀。比如在小布镇,毛泽东在那里待了40多天,《兴国调查》就是在这儿起草的;如果没有宁都起义,红军的发展可能又是另一种情况。再说啦,宁都会议并不是宁都人的会议,而是党在宁都召开的一次重要会议,如果不是宁都会议后把毛泽东的兵权剥夺了,就不可能会有后来的遵义会议。另一方面,在毛泽东被剥夺兵权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并没有闲着,而是在为党为红军努力地做事,还在寻思中国革命的发展,这个时期,他总结了游击战的战略战术,为日后革命的胜利打下了基础。总之,我觉得,如果没有宁都,就没有红都,更没有以后的首都。”宁都一位精通党史与文学的领导如此对我说。
岁月渐渐远去,历史开始走向本真。宁都的历史功绩不容忽视,更不容抹杀。我听说,当年许多老红军都为宁都不平,他们说,宁都对红军贡献十分大,牺牲了许多人。
行走在宁都,我深切感受到,这里还不是那么富有,依然还存在贫穷,但身为客家人的宁都人依然热情淳朴,依然保持本色。我还想说的是,一些大城市,特别是沿海经济发达地区,虽然经济发展了,生活富足了,但不能忘记老区,不能忘记老区那些曾经默默为中国革命做出贡献和牺牲的朴实的老乡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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