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夏夜月光下,我们姐弟三人时常坐在板凳上,看爷爷奶奶轻摇蒲扇,听他们时常提到一个名字—高发子,彼时少不更事,不大听得懂他们在说些啥,只是从爷爷奶奶的神情上可以感受到高发子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我出生的这个小村子在城郊最西边,以前地图都找不到的一个地方,叫刘坑底,意思就是刘坑村的最底部,至今总共只有三姓不到十户人家,开村之祖便是我父亲的继父杨姓先人,有年纪的人也唤这个地方叫做杨屋。
早年间,我家老屋东北角有块地方,天一抹黑,母亲总是不让我们姐弟三人到那里去,喜欢刨根问底的我们有一天终于从我母亲口中得知,解放前,我的爷爷,也就是父亲的继父在那个地方曾经除了一个流窜到村里的恶棍,母亲当年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们讲,爷爷就在那个地方,处决了那个恶棍并且就地焚尸灭迹,直到和叔叔彻夜长谈后我才知道,母亲讲的那些和事实真相大有出入……
这一夜,搞定一瓶五粮液之后,我泡起功夫茶和叔叔闲聊家常回顾往事,深情怀念那位忠厚朴实很会讲故事的杨姓爷爷,也就是叔叔的亲生父亲,我试探着问:据说解放前爷爷做掉了一个流窜到我们这里的一个恶棍是不是啊?
叔叔抿了一口茶:不是他,是高发子,爷爷只是帮助了高发子。
我很是疑惑
叔叔便打开了话闸—
高发子自小跟着他父亲入赘杨氏遗孀来到这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养成了一副吊儿郎当、行事胆大的作风,自小游手好闲,成天惹事生非,从没安心干活,和所有人不一样,忠厚老实的爷爷一家对高发子很是照顾,高发子对谁都是混头青一个,唯有对爷爷一家始终尊敬有加,从不敢造次,待到成年,高发子干起了兵痞的勾当,时下战事不断,到处拉壮丁充实前线,正经老实人家一般都是不愿意去吃兵粮的,高发子看准机会,来到摊派户面前:我替你去,我还能回来的,呵呵……
少则十块八块大洋多则几十块大洋,高发子收起卖命钱了无牵挂地前往兵营,一个月或者两三个月后,机灵的高发子瞅准机会总能偷偷地溜回了刘坑底,一有机会,高发子又收好大洋前往不同的兵营,再溜回到刘坑底,豪爽大气的高发子一回到村里便拉起爷爷到处挥霍一空,没钱了又是循坏往复干起卖兵营生……
在高发子某一段待在兵营的时间里,刘坑底又接纳了来自于宝华山下更为偏僻地方陈玉地的一对夫妇,女主人长得花枝招展颇有姿色,男主人祥吉平日里寡言少语,见人便露出一脸谄媚几近猥琐的笑容,某一天,祥吉家里来了一个前线下来的伤兵,人高马大,整天赖在了祥吉的家里,一到夜晚,窝囊的祥吉还得让床,整个村里为之忿忿不平……
这个伤兵长期霸占着祥吉漂亮的女人尚且罢了,更加可恶的是几两猫尿下肚,到处吹嘘:老子是吃也吃刘坑底,嫖也嫖刘坑底……
然而,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南部某大乡镇望族伤兵家里一大帮人来势汹汹杀到刘坑底,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骨头称是高发子焚尸留下的证据,高发子很快被捕入狱……
这边厢,爷爷翻箱倒柜变卖所有凑足二百块大洋找到了虎陂下县城驻军彭营长,彭营长再三询问爷爷:你们确定是没有留下半点踪迹?爷爷斩钉截铁连连称是,彭营长整了整衣领,扶正帽檐,对爷爷说:那就好办,你回去吧……
几天后,一脸轻松啥事都没发生一样的高发子又回到了刘坑底,他径直走到爷爷面前:哥,以后你这日子还咋过啊?
爷爷吐出一口厚重呛口的浓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贯心肠如铁石般坚硬的高发子红着眼眶从口袋里摸出几个散子,放到爷爷手中:我这就走,哥你多保重……
我心潮澎湃地听叔叔讲完这一段,意犹未尽问叔叔:那后来呢?
叔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几经辗转,临近解放前,高发子跟着国民党豫章山区绥靖司令黄镇中上了翠微峰,年9月23日,四野贺晋年部在县城鸡背岭连吊几门大炮攻克翠微峰,将国军在县城的最后一股武装力量彻底铲除,高发子作为俘虏编入了解放军战斗序列,旋即随部东进福建参与了剿灭悍匪廖兔子的战斗,第二年,跟随大军入朝作战,凭着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屡立战功,回国后直接编入北京卫戌区。
叔叔跟我讲:高发子曾经两次带着警卫员回到刘坑底看望爷爷,一次是年春夏之交,在他北京卫戌区任上,另外一次是年代初期在他北京丰台区某国家安全部门任上,之后,再无任何的联系。
我傻傻地问了问叔叔:那爷爷有没有去找过他,叔叔憨厚地一笑:人家那么能干的人,呵呵……
叔叔是80年代很早的一批个体户,年轻时结交广泛,有几个高发子出生地的要好朋友,是他的谢氏族人,从他们口中,不时能打探到传奇人物高发子的一些消息,据说,他的一个儿子是北方某知名高校的校长,高发子的女儿则是北京某知名医疗机构负责人。
颇为蹊跷的是,两次荣归故里的高发子,从未曾回到他的出生地—县城东面武夷山余脉一个群山环抱的那个偏僻小山村,村人每提及于此,皆遗憾不已。
也许,刘坑底这个曾经让他屈辱不堪却孕育了他刚强血性的地方才是传奇英雄高发子心目中真正的故乡……
高发子在刘坑底居住过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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